驻韩美军欲撤走陆军主力?

【来源:虎嗅网】

驻韩美军最近放出一个微妙信号,看似小事,实则不小。

RC-12X“护栏”战术型情报侦察飞机是美国陆军航空兵的固定翼飞机。它收集低、中、高频段无线电信号和电子情报信号,对其进行识别和分类,确定信号源位置,并提供近乎实时的报告。驻韩美军的“护栏”主要用来监视朝韩边境,过去每天动用3架,如今减少到2架,出动次数也越来越少。显然,这与驻韩美军的重新部署有关。

刚刚上任的韩国总统李在明直言,新一届政府的外交基础是“坚固的韩美同盟关系”,并强调深化韩美日合作的重要性。但韩美关系正面临诸多变数,例如驻韩美军防卫费分摊问题、朝美对话重启可能性等,最让韩国担忧的是美国正在研讨重新部署驻韩美军。

过去一个月,美国频频鼓吹提高驻韩美军的“战略灵活性”,以帮助遏制“强硬的中国”。这意味着,部署在整个地区的军队,无论是冲绳、关岛、夏威夷还是其他地点的,都能流向并支持美国在此类军事突发事件中的行动。美国国防部已启动新一轮《国家防御战略》的制定工作,优先遏制“中国威胁”、强化盟友分担责任成为核心议题。首尔淑明女子大学教授金泰亨警告称,美国政府可能借“战略灵活性”议题向韩国施压,要求进一步提高驻军费用负担。

李在明的难题与机会

当地时间6月6日晚,李在明与美国总统特朗普进行了上任后的首次正式通话,持续20分钟。作为对话中的核心内容,李在明重申美韩同盟作为韩国外交政策基石的重要性。最终,双方约定“同意在合适的时间,为增进同盟关系打一轮高尔夫球”。

韩国政界分成保守派与进步派两大阵营,尽管进步派人士通常主张从美韩同盟中获得更大自主权,李在明却在竞选期间表态坚定支持美韩同盟。

李在明主张“以国家利益为中心的自主均衡外交”,强调务实态度。他在军事领域最激进的主张包括取消“萨德”反导弹系统部署,收回韩军作战指挥权。他声称“萨德”的48枚导弹无法应对朝鲜千余枚导弹的威胁,因为忠清北道以北和首都圈拥有超过一半国土面积和人口位于“萨德”的保护范围外。他还称“萨德”已成为韩中关系的障碍,而美国通过部署它来封锁中国出海口、窥测中国军事秘密,最终适得其反,使朝鲜半岛成为大国角力的战场。

在坚定支持美韩同盟的同时,李在明表现出接触中国、朝鲜、俄罗斯等与美国处于对抗关系国家的开放态度。他在5月18日表示:“很明显,韩美同盟应该继续作为我们外交和安全的基础,并得到进一步加强……但我们不应该孤注一掷,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更早的4月25日,他的发言一度引发争议,他直言不能单方面受制于美韩同盟和韩美日三边合作,“我们还应与中国和俄罗斯保持友好关系——与它们开展贸易,并与之合作”。

“这让美国一些人担心,一场‘静悄悄的危机’正在首尔和华盛顿之间酝酿。”布鲁金斯学会亚洲政策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安德鲁·耶奥(Andrew Yeo)直言,“美国保守派甚至一些中间派人士对李在明的中间倾向持怀疑态度,认为他更像是一个机会主义者,而非务实主义者。”他进一步指出,“而共同民主党内更具意识形态驱动的进步派人士可能敦促韩国同美国保持距离,尤其在特朗普政府减少对朝鲜半岛安全承诺,或迫使韩国超越其舒适区以遏制中国的情况下。”

耶奥认为,李在明早就从进步主义转向实用主义。“然而,地缘政治格局的变化以及在对朝鲜政策上的共同利益,或使美韩同盟比目前想象的更具灵活性和一致性。”他作出乐观预测,“在维护同盟关系的同时,如何修复与美国对手的关系,需要进行艰难平衡,但在李在明的务实主义与特朗普的交易主义之间,或许能催生新的同盟合作机遇。”

退役的美国陆军步兵上校肖恩·克里默 (Shawn Creamer)是大西洋理事会斯考克罗夫特战略与安全中心的非常驻研究员。他指出李在明在韩美同盟中既有风险,也有机遇,主要看其手中的几张强牌能否运用得当。

克里默建议李在明将韩国的国防开支从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2.8%提升到3%以上,在2030年之前达到3.5%,以证明韩国是美国首选的安全伙伴。“韩国武装力量的持续成熟将使韩国能在极其艰难的周边地区捍卫自身利益,同时达到联盟转型的基准,并提升韩国在联合防御中的作用。”

克里默还瞄准韩国实力雄厚的造船业:“李在明应利用韩国在造船业的主导地位,帮助特朗普重建美国海军,从而赢得政治胜利,并协助美国履行其全球延伸威慑承诺。韩国先进的制造能力,为美国和欧洲的军备重组提供了更多机会。

撤军实操极其复杂

5月下旬,美国《华尔街日报》借美国国防部官员之口放料称,约有4500人的斯特赖克旅级战斗队很可能从朝鲜半岛撤出,被调往印太其他地区,包括关岛。其中两名官员说,正在准备将这一想法供特朗普考虑,这是针对朝鲜问题的非正式政策评估的一部分。

该旅级战斗队是驻韩美军地面部队的核心组成部分,它被用于实践网络中心战理论,以填补轻步兵与重型装甲步兵之间的空白。当前驻韩美军有2.85万人,实际兵力约为2.42万人。这一撤军计划如果实施,实际兵力预计降至不足2万人,将是朝鲜战争爆发以来的最低数字。

美国国防部长公共事务助理兼首席发言人肖恩·帕内尔(Sean Parnell)迅速对此辟谣。驻韩美军也发出驳斥声明称:“美国仍然坚定地致力于保卫韩国,我们期待与新任政府官员合作,维护和加强我们铁一般的同盟关系。有关国防部将减少驻韩美军的报道是不实的。”

5月15日,驻韩美军司令布伦森表示,为应对来自中俄的“威胁”,美军地面部队有必要继续驻扎韩国。当日,布伦森在夏威夷出席美国陆军协会太平洋地面部队研讨会时表示,驻韩美军对于美军克服因距离因素阻碍美军印太作战的情况有重要作用,韩国在地理位置上具有战略重要性,因为韩国是离中国最近的美国盟友,像是介于日本和中国大陆之间的“岛屿”或“固定航母”。

5月30日,在韩国济州岛举行的济州和平与繁荣论坛上,美国前驻韩国大使哈里·哈里斯(Harry Harris)对上述传闻进行了回应。“我们一直有可能重组太平洋地区的军队,但这并不是缩减规模。”哈里斯开门见山地说,“这个词有负面含义。它暗示我们会以某种方式减少对韩国的承诺。我认为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这样的消息由哈里斯来释放,再适合不过了。他是第一位领导美国太平洋司令部的日裔美国人,海军P-3C反潜巡逻机飞行员出身,晋升到海军上将。他当驻韩大使恰是特朗普第一个总统任期内,特朗普刚入主白宫时对美韩关系抱着强烈的负面态度。

正如特朗普猛烈抨击北约盟友们国防开支太低,他当初也指责韩国未能承担应有的联合安全责任。重重压力下,时任文在寅政府在2019年2月同意将驻韩美军的费用分担增加10%,从每年8.3亿美元增至9.24亿美元。同年11月,特朗普突然要求韩国增加500%,达到50亿美元,当然只是其商业谈判惯用的杀价手段。

总之,哈里斯当年要解决的一大难题,就是让韩国多分担军费。部分韩国人因此讽刺他蓄胡的样子像极了伊藤博文或东条英机。2021年1月卸任大使职务后,哈里斯向媒体抱怨:“我对一些种族歧视言论感到惊讶。”

此次济州论坛上,哈里斯从军人和外交官的角度出发,给了诸多具有准官方性质的意见。他强调美军要打破各自为政的局面,以便更好应对地区威胁。“我们的作战规划方法一直很单一,我在担任太平洋司令部司令时就犯过这种错误。”他说,“我们有朝鲜问题,也有中国问题,我们倾向于把它们看作是独立的问题,不会产生任何溢出效应。这是错误的。我们必须全面看待这些问题。”

当被问及驻韩美军数量本身是否对威慑力和联盟实力至关重要时,哈里斯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朝鲜再次入侵韩国,我们需要的兵力将远远超过目前驻扎在韩国的2.85万名士兵。”他称,此外也需要在日本的美国空军、海军与陆战队作为后援。

关于满足条件时移交作战控制权的问题,哈里斯表示这对美方来说不存在阻碍。“为了有效指挥和控制包括驻韩美军在内的部队,如果我们实现战时作战控制权的转移,韩国必须有能力指挥和控制美军,当然,还有韩国军队。”他说。

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韩国研究主任车维德(Victor Cha)在6月2日分析旅级战斗队撤离韩国的前景:“撤军的速度由美国的军事逻辑决定,但如果特朗普总统公开表示有意从韩国撤出地面部队,将加速这一进程。”

鉴于美国欲通过增强印太地区的“战略灵活性”来对抗中国的战略,车维德警告称,韩国新政府将被迫做出艰难决定。他预测,如果韩国拒绝“战略灵活性”的概念,可能会强化特朗普认为韩国是在美国军事能力上“搭便车”,他会使出报复性手段包括全面撤军。

车维德表示,减少驻韩美军对朝鲜威慑力的影响尚不确定,并强调美军将继续在履行美国国防承诺方面发挥作用。他承认:“减少或完全撤出美国地面部队的趋势是显而易见的。这必然会在朝鲜半岛引发对美国安全保障长期可靠性的怀疑。”

车维德进一步分析了撤军实操过程中的复杂性:“撤军需要在作战层面进行协调,并进行调整以增强韩国军队承担更大国防负担的能力。此外,还需要与日本进行密切磋商,因为日本认为朝鲜半岛任何防御和威慑能力的削弱会直接损害日本的安全。在没有此类磋商的情况下,贸然推进美国调整军事态势的计划,会造成不必要的联盟摩擦。”


重构驻韩美军角色

成立于1957年7月的驻韩美军是一支前沿部署部队,总部位于京畿道平泽市的汉弗莱营。当时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进入韩国参战,但朝鲜战争法理上尚未结束,停战后美韩签订共同防御条约,美军得以长期驻留。驻韩美军司令为美国陆军四星上将,同时兼任“联合国军”司令、韩美联合司令部司令。

朝鲜战争后的部队重大缩减发生在1971年,当时的尼克松政府撤出了美国陆军第7步兵师。根据尼克松在关岛发表的著名演讲,尼克松主义的主旨是“协助所有盟友的国防安全与经济建设,但不会承担世界上所有自由国家的防卫任务”。

1977年3月,新上任的总统卡特呼吁从韩国撤出所有美军,但在1979年放弃了这一立场。“9·11”恐袭事件发生后,小布什政府于2004年将陆军第2步兵师的1个旅调往伊拉克。

如今驻韩美军的下属部队并不多。地面部队是陆军第8集团军,作为美国陆军中唯一的野战集团军,其主要作战部队是第2步兵师。2024年陆军重组后,第2步兵师不再拥有任何建制旅级战斗队。先前的两个旅即第1斯特赖克旅级战斗队、第2斯特赖克旅级战斗队均改为隶属第7步兵师。第2步兵师保留了第2师战斗航空旅、第2师支援旅、第2师野战炮兵总部、第210野战炮兵旅,加上一个来自韩国陆军的机械化步兵旅。

此外,第2步兵师继续指挥轮换旅战斗队。它们为一个装甲旅,驻地在美国本土,单趟部署韩国为期9个月。2022年夏季开始,轮换部署工作一概改由斯特赖克旅担任。2024年10月开始,轮到第7步兵师第1斯特赖克旅级战斗队。

陆军以外的兵力是空军第7航空队的两个战斗机联队。一旦爆发战争,驻韩美军能得到驻日本第5航空队、驻冲绳的陆战队的支援,还有阿拉斯加的空军、夏威夷和西海岸陆军支援。如此看来,驻韩美军就算失去轮换旅战斗队,其实影响不大。

美军之所以将大规模的常规地面部队部署在韩国,是防备再次出现1950年6月25日那样的大规模常规战争。但时移世易,半岛南北两国的国力与军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如今的朝鲜军队更可能发动非常规渗透、颠覆、叛乱活动,以及巡航导弹、弹道导弹、无人机的远程打击,配合网络攻击。而全世界只有美国具备完整的全球情报、监视、目标获取和侦察(ISTAR)能力,盟友们包括韩国都离不开美国的支援。根据乌克兰战场的经验,韩国倘若得到美国的ISTAR支援,加上空中支援,拥有2200辆主战坦克的韩国陆军足以应敌。

韩国国防分析研究所(KIDA)对外合作主任于智勋因此建议,应重新构想驻韩美军的角色,尤其鉴于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外交和安全政策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印太地区已成为美中地缘政治竞争的主要战场,地区安全威胁日益多维化,涵盖网络、太空和海洋领域。特朗普政府反复呼吁盟国分担成本,并暗示如果盟国未能达到财务预期,美军可能会重新部署,这揭示了更深层次的战略调整:前沿存在的合理性应基于可衡量的回报,而非历史遗产。”他从美国的视角出发去思考,在韩国军政界显得比较可贵。

“韩国不应抵制这种逻辑,而应抓住机遇,积极塑造驻韩美军新的战略叙事——既支持半岛威慑,又有助于地区稳定。一个拥有更高作战机动性和地区响应能力的驻韩美军,将增强更广泛的印太安全架构。”于智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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