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为何不快乐?

【来源:虎嗅网】

今天是卡夫卡的忌辰,1924年6月3日,他在布拉格去世,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一生大多数时间所处之地。

很多年前,被视为卡夫卡衣钵传人的米兰·昆德拉面对捷克斯洛伐克被苏联控制下的高压统治,被迫离开布拉格。移民官曾递给他一个地球仪,他慢慢转动着,寻找自己想去的地方。最后他问移民官:“您还有别的地球仪吗?”

昆德拉与布拉格乃至捷克的缘分似乎到此为止。捷克人一向对他不感冒,他也摆出一副打死不回捷克的态度。

作家与祖国或故乡的关系,并不总是温情脉脉,昆德拉就是一例。当然,这不能阻止某些人的美好想象,在他们眼里,名人与故地就像鱼和水,永远和谐。

捷克这个弹丸小国诞生了众多文学大师,但捷克人似乎天生不爱拉远读者与作者的距离,习惯不卑不亢不仰视,也从不因外界追捧而左右自身喜好。因此,相比昆德拉,捷克人显然更喜欢赫拉巴尔。

当然,昆德拉后来改以法语写作,也是他不被捷克人待见的重要原因。与他类似的还有卡夫卡,捷克人对这位以德语写作的大文豪的感情,远非一般人想象中热切。即使,卡夫卡的痕迹在布拉格随处可见。捷克人也乐于提起卡夫卡对布拉格街巷的无所不知,喜欢引用卡夫卡挚友约翰内斯·乌尔齐狄尔的那句“卡夫卡就是布拉格,布拉格就是卡夫卡”,但这一切也许只是为了游客。

不过对于卡夫卡来说,布拉格不仅仅是他的成长与栖身之地,也是为他提供了最多文学养分的地方。卡夫卡笔下那个不宜居住的世界,本质也是现代社会的呈现,那时的布拉格尽管美丽,却也少不了荒诞,还有对个体生活的剥夺。

《卡夫卡传》的作者莱纳·施塔赫对卡夫卡的兴趣源于1971年到1979年间在法兰克福大学就读时期。他的博士学位论文题目便是《卡夫卡的色情神话——女性的审美建构》。

卡夫卡的一生并不难总结,因为他的经历实在太少。施塔赫在书中这样写道:

“布拉格犹太人、保险局公务员以及作家弗朗茨·卡夫卡博士活了四十岁零十一个月:从小学到大学花了十六年零六个半月,职业生涯持续了十四年零八个半月,三十九岁办理了退休手续,最后因喉结核死于维也纳附近一家疗养院。”

如果再详细一点,是这样的:

“除去在德国居留的时间,卡夫卡一生中利用周末旅行在异国他乡度过了大约四十五天。他游历过柏林、慕尼黑、苏黎世、巴黎、米兰、威尼斯、维罗纳、维也纳和布达佩斯。见过三次大海:北海,波罗的海,意大利的亚得里亚海。此外,他还见证了一场世界大战。弗朗茨·卡夫卡终生未娶。一生三度订婚:头两次与柏林职员菲莉丝·鲍尔,第三次与布拉格的秘书尤莉叶·沃里泽克。他可能还跟四位女子有过罗曼史,也曾出入烟花柳巷。他曾与一位女子同居近六个月。卡夫卡没有子嗣。”

但卡夫卡的一生也很难总结,虽然他留下的作品不过是大约四十篇已完成的散文和中短篇小说,总计约三千四百书页的日记和文学作品碎片(其中包括未完成的三部长篇小说),但却让他的一生变得异常丰满。无论是作品中构筑的世界,还是他身处的世界,都复杂甚至晦涩难明。

如果用普通人的人生来衡量卡夫卡的“物质存在”,结果必然令人沮丧。从寿命来说,卡夫卡的终点过早到来,甚至只及现代人的一半。而若是:

“搬用现今流行的那套幸福参数来衡量,‘残缺’感还要加倍:健康,性,家庭生活,消遣,冒险,独立,事业有成。诚然,卡夫卡并没有生活在社会边缘,他有自己的社交生活,还升到部门副主任,能领退休金;但是他不喜欢自己的职业,那有限的安全感却是过于漫长而辛苦的求学生涯换来的,也可以说是用一生光阴换得的。当今的年轻人已觉理所当然的决定权,广泛的选择自由,对于那个年代的卡夫卡而言都遥不可及。他三十岁的时候还跟父母住在一起,只有几个月时间是搬出去住的(同在一座城市)……作为补偿旅行不足的消遣活动也少得可怜:游泳,划船,做操,疗养,郊游,打理园圃,在布拉格酒馆喝个半醉。然而最叫人震惊的,还是卡夫卡为满足性与情欲的需求穷其一生付出多少无望的努力,而这种努力与那所得无多的幸福形成巨大落差,即使那微薄的一点幸福感,得来也总费尽周章,从来不曾自由畅快地抵达。”

施塔赫的这段总结无比贴切,却未必能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在某些将填饱肚子以外的需求统统视为矫情的人看来,收入稳定、能升迁还有退休金的体制内国家工作人员身份,与父母长期住在一起,还拥有各种业余生活,若非病体缠身,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但对于卡夫卡来说,显然并非如此。

卡夫卡出生时的捷克处于奥匈帝国治下,他在犹太商人家庭长大。在捷克语中,“卡夫卡”是“寒鸦”之意,卡夫卡父亲的商铺便以寒鸦作为店徽。不过,他从小接受的是德语教育,这也是他日后以德语写作的根源。

他的人生半径比寒鸦的飞翔半径要小得多,如果在布拉格探访过卡夫卡的旧迹,就会深刻认识到这一点。

小小的布拉格老城广场是游客寻找卡夫卡的起点,也是卡夫卡故迹最集中的地方。广场西北角尼古拉斯教堂旁的大楼,外墙有卡夫卡胸像。1883年7月3日,卡夫卡在这里出生,一周后依照犹太传统举行割礼。

这栋建筑建于1717-1730年间,本是尼古拉斯教堂神职人员的办公室,1787年因国王下令改善犹太区环境而改为住宅。卡夫卡仅仅在此住了不到一年,次年五月便举家搬走。如今,楼下的咖啡厅就名为卡夫卡之家。

卡夫卡第一次搬家,是从老城广场西北角到了西南角。五岁时,卡夫卡再次搬家,这次是从广场西侧到了东边,即西克斯特屋,门上方刻有“1796”字样,但实际建造年代可上溯到1220年左右。卡夫卡在此居住的时间同样不长,仅仅是1888年到1889年间。

卡夫卡曾无数次在广场间穿行,遗落自己的敏感。他曾在信里写到一次童年记忆:

“我小时候,有一回得到了六便士,非常想给一个坐在老城广场和小广场间的年老女乞丐。我琢磨这恐怕是乞丐从未得到过的粗暴数目,而我要做这么件粗暴的事,在她面前会多么羞愧。于是我把六便士换成零的,先给那女的一便士,沿着市政厅建筑群和小广场的拱廊转了一圈,像个社会改良家再从左边出现,给了另一便士,又走开,这样兴冲冲地反复了十次(或许少些,我相信那女人因失去耐心而离开了)。总之,最后我无论身体和道德上都垮了,赶回家大哭,直到母亲又给了我六便士。”

那时的卡夫卡,住在著名的“一分钟之屋”。1889年到1896年间,卡夫卡一家在此居住,他的三个妹妹也在此出生。卡夫卡在这里读完了小学,他每天穿过广场东行,来到如今同样游人如织的火药塔附近,进入他所就读的德语小学。

卡夫卡的上学之路,主要经过Celetna大街,是老城广场四周最繁华的商业街。读中学和大学时,卡夫卡一家又搬到了这条街上的一栋大楼里,卡夫卡的卧室在临街的二楼。

也就是说,卡夫卡的小学、中学和大学时代,住处从未离开老城广场范围。大学毕业后,他在一家意大利保险公司短暂工作,地址在老城广场与瓦茨拉夫大街之间。卡夫卡后来工作了14年之久的工人工伤保险公司,其旧址如今是一家酒店,旁边便是布拉格最大的购物中心,靠近游客涌涌的市民会馆和火药塔。

总在这一带打转的卡夫卡曾对朋友说:“这里是我就读过的高中,那边的建筑是我就读过的大学,左边一点就是我的办公室”,然后他用手指围成一个小圆圈说:“我的一生就关在这里,在这个小圈圈中。”

这个狭窄的生活半径,铺就了卡夫卡的所有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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