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补贴有用吗?

【来源:虎嗅网】

这两年,拥有伊利蒙牛的呼和浩特遇到一个尴尬的问题:它给全国的孩子生产了最多的奶制品,但自己的新生儿却不够了。

2023年,呼和浩特的出生率从两年前的6.85‰降到5.58‰,该年死亡人口首次超过出生人口,人口自然增长转负,人口警铃拉响。

2025年3月13日,呼和浩特推出了全国力度最强的育儿补贴政策:一孩一次性发放补贴1万元;二孩补贴5万,每年发放1万直至孩子5周岁;三孩补贴10万,每年发放1万直至孩子10周岁,此外,三孩还可以拥有择校选择权。

而国内第一个加码生育相关补贴的,是昔日钢铁重镇、五线移民城市攀枝花。2021年,攀枝花在全国范围内最先推出真金白银的育儿补贴发放,当地家庭二孩、三孩分别可以领到1.8万元,每月发放500元直至孩子3周岁。

不过政策反响一般,虽然攀枝花连续四年常住人口增长,但2022年出生人口继续减少,2023年才略有回升,2023年6.81‰相比2021年的6.95‰,只能说拖住了生育率的恶化。

真正补贴到位的,其实是位于湖北中部的五线城市天门。

与全国出生人口走势不同,从2016年起,天门的出生人口就已连续下降了8年,2024年生育相关补贴政策推行后,当年天门出生人口7217人,相比2023年增加了1050人,同比增幅高达17%。

以天门当地一个三孩家庭为例,补贴包括一次性生育奖励3000元,产假补助4800元,按月发放合计育儿补贴3.6万元,基础款的生育购房补贴12万元,如果是产业工人购房补贴还可以额外增加6万元,外加其它医疗福利,合计可以获得超22万元的补贴。

要知道当地平均房价5000元左右,如果是小镇上相对便宜的地段,40万元便可以购入一套三居室的商品房,对于三孩家庭,其中近一半可以由购房补贴来覆盖,大大减轻了压力。

可以看到,从攀枝花开始,到天门、呼和浩特,越来越多的中国城市都开始尝试使用“生育补贴”这个手段,来达到一个目的:让一部分人先生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先行城市开始提供反馈数据,“生育补贴”的全面推广政策似乎已经箭在弦上。那么问题来了:这些补贴真的能拯救生育率吗?

名目繁杂的各项补贴到底是什么?

在尝试回答有没有用之前,我们先厘清这些名目繁杂的生育相关补贴到底是什么?这些补贴与职场女性生育后会收到的一笔“生育津贴”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先说生育津贴,它是对女性因为生育离开工作岗位造成收入减少的一种补偿,相当于是休产假期间的工资,津贴标准各省市略有不同,以上海为例,金额相当于个人半年工资。

生育津贴包含在生育保险政策里,推行和实施很成熟完善,如果用人单位缴纳了五险一金里的生育保险,那津贴就由社保支付,如果用人单位没有缴纳,津贴需要用人单位给足。

如果说生育津贴是兜底性质,那生育补贴和育儿补贴就是做激励,它们分别对应“生”和“育”两个环节,目前都是各地自行制定补贴标准。

生育补贴是政府对生育子女家庭的一次性奖励,根据生育孩子的数量不同激励不同,有的地区只对三孩家庭做发放,有的对二孩家庭也发放。

育儿补贴,有长期持续的特点,按年或者按月发放,时长从1年到10年不等,这回呼和浩特就把三孩的育儿补贴标准拉到了10年的长度。

除此之外,还有针对孕妇产检、分娩等给予的医疗补贴;围绕学前教育给予多孩家庭的学前教育补贴,例如甘肃临泽县,二孩给到1000元/生/学年的补助,三孩补贴标准提到2000元;还有2-3岁孩童的托育补贴,有的地区给到家庭,有的补贴托育机构;对于多孩家庭,部分地区还推出了住房现金补贴,湖北天门就是典型。

上面提到的各项补贴,都是现金补贴。除了现金补贴之外,产假时长、多孩家庭税收减免等,也是生育福利里的一部分,只不过对于绝大多数家庭而言,都不如给钱来的直接、有效。

育儿补贴的“目标用户”们是谁?

各地纷纷踩油门做政策加码的时候,会有多少家庭会响应号召呢?

这其实跟生育革命所处阶段有关系[1]。在生育革命的阶段划分里,每进入下一个阶段,总和生育率水平就会出现质的变化。

总和生育率用来衡量一个地区的女性在其适育年龄期间,平均每个女性将会生育的子女数量。如果值在2.1左右,意味着子女数量足以替代父母双方,人口数量将保持稳定,这个水平也被称为“更替水平”。

第一个阶段是死亡率转变驱动阶段,受益于经济发展和医疗卫生的进步,人们不再需要用更高的生育率来抗衡死亡率,这一时期总和生育率会逐渐下降,整体保持在3~5之间。

第二个阶段是生育意愿转变驱动阶段,随着社会进步,传宗接代、养儿防老这些功利性的生育观念逐渐被改变,总和生育率从3逐渐降到2左右,如果保持住,社会会处在一个非常良性的“更替水平”状态。

但很“不幸”,经济发展带动一系列成本的提高,推着我们迈入第三个阶段——生育成本约束阶段,总和生育率进一步降到2以下。

要做区分的是,这个阶段的群体不是因为结婚、生育意愿降低,而是成本提高导致了愿意生育的人们受到客观限制无法多生育。

这个成本,既包括生育孩子的直接成本,也包括因为生育而不得不放弃其它经济行为的机会成本。

在此阶段里,实际生育水平低于意愿生育水平的人群,才是各个地方推出补贴政策重点要拿下的“目标用户”。可问题又来了,各个地方的补贴资金够吗?

我们知道,生育成本,成本大头都在“育”这个环节里。

根据《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4》统计数据,如果按收入水平划分的话,把一个孩子养到成人,高收入组家庭平均成本达到130万元,低收入组家庭平均成本13万元不到,富养和不得不穷养之间,是至少十倍起步的差距。

以呼和浩特三孩10万元的补贴标准为例,对于高收入家庭可能并不在意,但对于中低收入家庭而言,这是一笔非常有价值的成本覆盖。

按照全国平均养育成本54万元做个简单计算,平均每年支出约3万,呼和浩特三孩每年给到1万补贴,在孩子10岁以前足以覆盖掉30%的成本。

国内不管是从政策的实施城市数量,还是实施时间长度来看,可待观察的样本量还是太小。

但放诸全球,以欧洲各国、东亚日韩为代表的过河石头们,同样经历过上述的生育革命阶段,并用他们短则30年、长则100年的经验告诉我们:托住生育率这事缓不得,给慢了会错过黄金窗口,给少了反而是财政浪费。

海外经验:给对人、慢不得、不能少

2024年,韩国总和生育率掉到了0.72,垫底全球,全国宣布进入“人口紧急状态”。但纵观韩国历史,过去40年整整错过了3次弥补生育率的机会。

第一次是在1983年,人均资源受限的韩国在一系列人口控制政策下,该年总和生育率降到了2.06,但全国上下推行的依然是“防止人口爆炸全国国民决议”运动,之后十年总和生育率一直在1.7附近徘徊。

第二次是在1995年,意识到出生人口苗头不对的韩国政府开始调整“生育抑制”政策,调整节奏晚了不说,在政策宣传上也偏保守,更多放在提高生育质量上,而没有扯着嗓门喊鼓励生育。

可以想见,韩国生育率继续下滑,2005年到了1.08的历史低位,政府到这时才下定决心推出应对低生育率的政策。

第三次就是在2005年,甚至之后的每一年都在贻误时机,韩国政府在应该大力花钱补贴生育的时候抠抠搜搜,导致了生育率的不可逆。

2024年底,韩国对家里有2岁以下孩子的家庭,单孩两年内合计补贴9万元,虽然是史上力度最强,但对比韩国国内激烈的内卷氛围、高昂的首尔房价,以及早在2013年就接近8的成本收入比,依然是杯水车薪。

日本相比韩国在现金补贴上更大方,政策效果也更有效。

从政府支持家庭生育总支出占GDP的比重看,2019年,日本从2000年的0.5%提高到了1.9%,现金补贴占比0.66%;韩国从2005年前后的0.5%提高到1.5%,现金补贴占比仅0.32%[2]。日本托住了生育率的下滑,1980年日本生育率在亚洲相关国家和地区(日本+四小龙)中垫底,现在反而是第一。

但日韩整体给到的支持力度对比欧洲国家们还是不够,东亚两国都是采取渐进式增加补贴的方式,错过了最佳的生育率调整期,尤其韩国,磨磨蹭蹭反而是对财政的浪费。

要知道以法国、瑞典为代表的欧洲促生育优等生,政府整体支持家庭生育总支出占GDP的比重高达3.5%,光是现金补贴部分占比就到了1.3%。

法国的有效经验主要来自入坑够早。它是全球历史上最早面对生育水平下降难题的国家。

主要受战争影响,法德在1900年都处在4000万人口水平,到了一战前夕,德国人口达到了6700万,而法国只有4000万,为此法国在百年前,就开始了一系列鼓励生育的政策试点。

时至今日,法国是欧洲乃至全球在促进生育这事上做的最好的国家,也是进入2000年以来,欧洲唯一一个将总和生育率维持在2.0水平的国家,近几年还能托举在1.8左右。

总结法国经验,充分践行一条原则:对低收入家庭,多搞现金补贴;对高收入家庭,多推税收优惠。

在法国政府官网给到的补贴分类中,补贴人群无一例外都做了低、中、高的区分,激励设置上对中低收入、无工作者的补贴力度也更大。以3孩家庭为例,从孩子出生到21周岁,粗略估算一个中等收入的家庭可以累计获得12.5万欧(约90万人民币),低收入家庭可以获得约18万欧元的现金补贴。

对照前文我们提到的平均养育成本分组表格,法国低收入家庭的补贴标准,平均到每个孩子身上,基本可以覆盖我国40%的中低收入家庭育儿成本。

但欧洲里也有开摆的国家,南欧的意大利和西班牙,政府在生育上的各种支持力度都在欧洲垫底,两国对应的生育率水平也一直排在末尾。

尾声

综合国内外的经验,生育补贴的正确使用方式已经很清晰地写在了考卷上:

给得早、给得足、给对人。

长期跟踪韩国社会现状的一名日本记者,曾精准地指出两国生育现状的不同:日本年轻一代,“想生孩子但不能生”的人较多,而韩国“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的人越来越多[3]。

前者有解,后者难解。而两位隔壁邻居的现状,映射到国内,便是北上、一二线(除北上)、三四五线城市甚至广大农村地区的分层。

在那些生活成本更低的区域,只是因为生育成本而压抑生育的人群,政策花点钱可以办出实事。就像同样累计20万元的补贴,在平均房价5000元/平的天门,与50000元/平的深圳,体感和效果能是一回事儿吗?

而对于那些不想生的人群,日本反而“快人一步”,计划在2026年开始推行一项新的政策。届时年收入200万日元(相当于10万人民币)以上的群体,根据收入水平不同需要每月上缴金额不等的“儿童育儿支援金”。

如果你是年收入在600万日元(相当于30万元人民币)的小白领,政策计划里2026年便需要上缴360元的育儿支援金,之后每年会有所上升,不少人将其称为:

单身税。

尽管这笔资金所有满足收入条件的人都需要支付,但如果你有孩子,就会从另一个渠道收到育儿补助。按照日本目前的政策,一孩家庭累计可以收到25万人民币左右的补贴,二孩可以达到50万人民币以上。

这本质上是一种财政的“转移支付”。它的背后是一条公式:把钱从不生孩子的人口袋里,转移到生孩子人的口袋里。

这条公式,全世界任何一个鼓励生育国家,都在或明或暗地使用它。

参考资料

[1] 中国的生育革命,李建民

[2] 什么样的生育政策是有效的?东吴证券

[3] 韩国总和生育率下降的历史

[4] 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4,育娲人口研究

[5] 湖北天门探寻“生育密码”,瞭望新闻周刊

[6] 促进生育的现金补贴政策研究,李琴清

[7] 鼓励生育的政策及其效果——国际经验、回顾和展望,王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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