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虎嗅网】
最近有一条新闻特别抓眼球，在《哪吒》实现百亿票房杀入全球前五榜单的同时，《哪吒》的外包特效师因为工作量太大，薪水太低，选择辞职改行去做房产中介去了。
这并非个案，哪吒2爆火后，有记者采访本地参与哪吒2特效制作的打工人，本来记者期望是：《哪吒 2》的成功背后是无数特效师的心血，能参与到这么重要的项目，肯定是从业者的荣幸了。
没想到员工的回答是，再也不想回首这段日子了，甚至不想去影院看自己的作品，因为天天加班，太累了。
这种事情算是非常典型的“行业赚钱，我很辛苦，但居然我还赚不到钱”的案例。
从正常的逻辑来说，行业赚到钱了，就有更多人投资这个行业，行业吸引到的热钱更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让行业从业者的收入水涨船高。
然而，在某些情况下，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我理解有些小伙伴可能会喊“羊吃人”进化成了“动漫吃人”，也可能认为是资本逐利，不愿意给基层的特效师分钱。
但这套逻辑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没有解决方案。
因为咱没法把赚得盆满钵满的饺子和光线传媒拖去吊路灯。饺子也有话可说，《哪吒 2》总耗资 5 亿元人民币，其中一半的制作成本，饺子都花在特效上（2.48 亿元）。
什么？你说饺子他们最后赚了150亿票房？但在当时谁知道呢？
正如中国的一位卖鱼起家的知名企业家高启强的名言：风浪越大，鱼越贵。
我们不能光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打，《哪吒2》史无前例的成功，才让他们有了巨额收入；他们才能有巨额的收入。
如果票房扑街，投资人和主创团队是啥也捞不着的，投资打水漂，几年活白干，还会被吐槽，这拍的什么玩意？
在哪吒上映之前，承担巨额票房不确定性的人是投资人和主创团队。
另一方面，负责动画和特效的外包团队是旱涝保收的计件收费，只要稿件最后是按照主创团队的要求交稿了，钱总是应该付的，原则上外包是不承担主要风险的——当然，在中国市场上，因为账期的存在，客户扑街后赖账的风险总是有的。
这件事，对于打工人来说，我觉得不要去追究为啥饺子不多分一点钱给特效师，没有意义。
打工人需要思考一下：
如果我身在红利行业，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分到红利？
一、可替代性：你的市场价值是多少？
早年，我在Randstad工作的时候，接触过两个非常割裂的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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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头团队：帮助客户招聘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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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派遣团队：帮助客户计算薪资发放薪资。
从业务本身来说，派遣业务是Randstad从上海人才这样的老牌事业单位这里收购来的，业务成熟稳定，每年即使没有销售团队，也会有自然增长。
猎头团队则是从头建立，所以前些年的亏损也主要来自猎头。
我们开高管会议的时候看数据就会发现，公司实际是用派遣的业务利润去补贴猎头的亏损。
但是猎头的薪水要明显高于派遣的客户服务团队。当时派遣业务的负责人很不满意，我们团队是赚钱的，员工的工作强度比猎头还高，为什么和公司谈加薪、加HC那么难。猎头业务是亏损的，为啥他们的薪水越开越高？人越招越多？
我很能理解这位高管的愤怒。
但没用。
从业务角度来说，人才派遣业务当时最大的难点是引入客户，一旦客户进来了，整体迁移出去的成本很高，自然而然，客户服务的成本也没那么高。
从市场角度来说，当年最早一批做人才派遣业务的公司都是国企背景，比如中智外服，这些公司里的人才本身底薪就不高。
相反，猎头业务当年算是一个新兴行业，服务的客户主要是愿意给猎头花钱的成熟外企，所以招聘对象往往也是外企背景或者海外留学回来能熟练掌握英语沟通的学生。
在21世纪初的十年里，这些人才本身就是更稀缺，很难取代，自然就更贵。
还有一个岗位也类似，教师。
外教的价格就是更贵的。我太太也曾经在双语的国际学校工作，她就发现，当时外教的收入，往往是中方教师的2~3倍，甚至更多。
合理吗？
明明中方教师的工作量更大，即便是比拼教学能力，中方教师往往都是专业出身具备多年执教经验的老师，而有些外教并没有研学过基本的教育学知识，而即便是他们赖以赚钱的英文，有些老师也并非英美出身，那英语口语还不如我老婆。
但我还是得说，合理。
对于我们白领阶层来说，决定我们薪资的不是我们的能力、不是我们的工作强度，而是我们的稀缺度——这个市场上有多少比我们更便宜但依然能够取代我们的竞争者。
市场是很现实的，企业今天第一次招这个岗位的时候招不到合适的，溢价把你招来了，未来总会在不断招聘中找到这个岗位的市场中位值，不可能每个人都溢价的。
特效外包这个行业，可能不会是一个需求特别清晰的行业——就像新闻里那些外包特效师提到的，客户的需求是一朵不断变化的祥云——但这个行业，是一个价格非常清晰透明的行业。
客户可以通过多轮的竞标比稿等方式，选择性价比最高的外包团队，还可以通过账期等手段提升自己的现金流，变相降低外包团队的利润。
特效师本身不算是一个门槛很高的行业，只要会用相关的特效制作软件，并做出了一些不错的作品，即便是中专生，也是有机会进入这个行业的。
门槛低，所以起薪也低。
这个行业的起薪是4000元，在度过新手期后，能独立接项目后，逐渐涨到1万月薪，只有兼具项目管理能力和特效设计能力的高手才能成长为月薪3万~5万的特效总监。
在这种情况下，市场上有大把的人才和外包公司在寻求机会，而真正有上亿经费可以花在特效上的电影又有多少呢？
供大于求，自然叫不上价格。
很多特效师会转型去做游戏特效师，收入会高一些，原因就是在游戏领域，需要特效的几率要高不少。
二、商业属性：你距离钱/收入/销售有多远？
在特效师抱怨薪水低，加班多，工作卷的同时，另一份和哪吒有关的工作却收入增加了，这就是影院的工作人员，从看门大爷到爆米花销售到保洁，收入却提高了很多。
当然，我承认，拿固定工资的白领和计件/计时收费的蓝领相比，并不是那么合适。
但有一点逻辑还是值得我们关注的：
作为打工人，需要尽量靠近销售端，靠近钱所在的地方。
离钱更近的地方，当红利来到的时候，我们分到更多钱的机会也更高一些。影院作为直接产生销售的地方，相比特效制作，虽然不够高大上，但显然离钱更近。
同样的案例，在房地产行业高歌猛进的那20年里，很多房产中介也没有特别好的学历，供给端没有特别的限制，但那些年的房产中介是吃足了房地产行业的红利，部分原因就是他们对成交负责。
在Randstad的案例里，也是如此，客户服务团队不直接负责新客户的销售，而老客户的维护成本并不高；猎头顾问说是顾问，但实际上既要搞销售，也要搞服务，自己一个人就是一个公司，自然在行业红利到来的时候，就能分到更多。
再回到老师的案例里，很多人看到国际学校的费用是普通公办学校的几十倍，可能也会下意识认为国际学校的老师收入也会比公办学校高几十倍。
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市场上，当国际学校招聘老师的时候，只要比公立学校略高，就能招到素质不错的老师；甚至有些私立学校的老师收入还不如公立学校。
说白了，在前些年招生很容易的时候，这些国际/私立学校从来不认为，老师是他们吸引到学生的核心竞争力，所以薪水略高就可以了。
但另外一种老师，尤其是如今很多线上机构的培训老师，薪资往往是远高于普通学校的教师的。
他们自己既要背负学生满意度的KPI，也要背负学生复购其他课程的销售KPI。他们的身份不仅是老师，也是销售，那么自然地，离钱更近的他们收入也会更高。
这从逻辑上也没错，职场人的第一性原理是价值原理，你为机构提供什么样的价值，你能获取怎样的回报。
很多人，就像这些接受采访的特效师一样，认为我加班了，我熬夜了，我特效做了100多版，折腾死了……
但说到底这部电影能成功是因为谁？
我知道说这话挺残酷的，但我还是得说，按照二八理论，公司的成功和利润来自核心团队，大约是20%的人群。
这部电影尽管让我们把特效看过瘾了，但它成功的关键依然不是每一个一帧帧打磨细节的外包特效师，而是做统筹工作的导演、剧务、特效负责人这个核心团队。
我在互联网公司的时候因为站得稍微高一点，所以观点也清晰了很多：
很多团队，包括我自己做的一些项目，尽管咱做得很卷很辛苦，但事实上对公司的业绩贡献真的没那么大。公司不做也不会损失多少收入，公司做了也不算是什么惊天的收入来源。
所以，这些团队，包括曾经的我，往往就是赚不到很多钱，因为公司看透了，不愿意分利给我这样的非核心团队。
三、虚伪红利：你自己就是红利本利
还有些时候其实，大家错误理解了红利。
比如，当我们提到“人口红利”的时候，那真的是红利吗？
市场红利，技术红利是我们要努力去争取的，但如果听到这个行业涌入了上百万从业者，这算什么红利？
市场和技术上的红利，是为了做大蛋糕的；涌入的从业者是来分蛋糕的……
当年专家们高喊着“21世纪是生物科学的世纪”，结果导致大量学生涌入生化环材专业。
现在这些专业就业那么难，演变成了大家口中的天坑专业，并不是因为生物学的发展不尽如人意，而是生物学就算发展得再快，依然没法为市场提供这么多工作岗位。
人才多，对企业和行业来说，的确是红利；但对你我打工人来说，咱就是红利本利啊。
不仅如此，红利是可以卷起来的。
就拿周星驰来举例，在拍《少林足球》的时候，为了追求细节效果，饰演铁头功大师兄的黄一飞生生被装了水的真酒瓶砸了8次。
后来是道具组实在看不下去了，谎称瓶子砸完了，才让黄一飞熬过了这个镜头。
我是周星驰的粉丝，你问我追求关键细节的艺术效果，是不是很重要？周星驰是不是因为他这样追求尽善尽美的态度做出了很多优质的电影？
我会同意，是的，很重要，这也是周星驰成功的关键。
但作为打工人，我是坚决不会给他打工的。
香港影视行业从业者，演谁的戏都是这个价钱，并不会因为是周星驰的戏，薪水更高，而人家1~2次过了，你这里几十次都过不了，演员心态肯定要崩的，何况你这不让过，并不是台词再说一遍，而是啤酒瓶再挨一记。
在这种折磨程度下，你的作品是不是伟大作品，与我何干，我肯定是要翻脸的。
特效师们也是同样的逻辑，不仅是特效师，很多乙方，比如广告公司，面对客户的时候都有同样的难点——修改，无数次修改，无数次免费修改，无数次随叫随到加班免费修改。
很多导演/甲方有一个坏习惯：工匠精神。
在他们眼里，所谓的工匠精神，就是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十年磨一剑，改得越多，做得越好，反复打磨才能做出最好的产品。
道理嘛，是这个道理。
但有些时候，磨剑这事情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可以安排外包去磨；也不见得一定要10年，反正我上映的节奏在那里，按照项目进度，到时就得交稿，要有修改需求，还得给我加急出稿。
另外甲方虽然有工匠精神，但很多时候，甲方对于业务实操自己是不懂的，所以是外行指挥内行，他们有一个大致的感觉，比如：我要一朵变幻无穷的云做背景；我要一个百爪挠心的穿心咒，或者我要五彩斑斓的黑色……
一句话：这个需求很简单，怎么实现我不管。
这就苦了一线实际干活的人。尤其是电影领域，你导演心血来潮改了一句台词，那么角色对应的动作就要改，改动作就要重新做分镜，做好分镜给到外包的特效师，这意味着他原先做好的，已经过审的动效就要推倒重来。
如果特效师是按照小时收费的，其实无所谓，你改一次我收一次的钱；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些年行情不好，甲方被乙方惯坏了。
甲方绝不可能接受按小时收费，肯定是按照最终成品满意过审了再付钱；除此之外，临时加急，不会加钱；需求改动，不会加钱；也不是什么都不加，可以加账期，本来是3个月付钱，现在改半年账期……
这就导致乙方的打工人会被卷得不要不要的，不但忙得昏天暗地，还没有挣到该挣到的钱。
在《哪吒2》里也有对这种情况的吐槽，我相信作为从业者，剧组也是懂的。
写在最后
作为打工人，我们要做的无非是趋利避害。
太拥堵的竞争路线不要去卷，比如，如果大家都在考公务员，我建议你不要去考；另辟蹊径找到自己独特的竞争力，提升自己的市场价值。
最后，我延展一点，互联网上我见了太多：“给我月薪5万，我也愿意住在公司。”的言论。
别信。
付薪的逻辑，我在之前一篇文章《为老板服务20年，近5年却不给你涨工资，怎么办？》里提到过，公司付薪的第一逻辑是 Pay for Position。
你所在的岗位在市场上能达到5万月薪的水平，你才可能被企业提供5万月薪的offer。公司绝对不会仅仅因为你愿意加班而给你5万月薪。
996公司想的大概率是：我招来一个正常上班就能给我5万+价值的员工，然后我再让他996给我做一轮价值的萃取。
这意味着在求职的时候，我们要找的是那些具备市场红利，技术红利的公司，而不是那些把我们当成红利的公司。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瞎说职场，作者：Sean Ye
